茶培岭情思

茶培岭情思
婺源峡谷春茶网；2017.10.16
文/朱德馨

    今年双节长假的第二天，茶培岭南北两面村庄在外工作的几位乡友，相约重登行人早已绝迹的茶培岭磴道。茶培岭，位于思口镇中部，在山王尖西侧，长约4公里，岭脊为思口、前坦、高枧村委会分界处。岭北通高枧西源，经西源的新岭下翻过新岭达浙源的沱口岭下，岭南通前坦，经乌坑、武口达县城，上世纪五十年代是县城至浙源的邮路。岭西南通赵村过河达思口。岭北路边及山坳坡地多种茶叶，茶培岭料是因此而得名。北面岭脊下200米处原有一座胜福庵，供奉伽蓝、观世音等佛像，四时香火不断。庵边还有一座横向的砖亭，亭中靠左角有一茶灶，常年烧茶供过往歇脚的行人解渴。右边墙底有一排亭凳穿榫接在亭柱上，供人休息。亭的左上方中间有一神龛，立一尊头上长三只眼、右手高举钢鞭的王灵官，威严得吓人，令做了亏心事的人不敢正视。土改时山头齐发祥一户仍在庵中居住，管理香火兼在对面茶亭烧茶，直至农业合作化后才搬离回村。岭底出口山头村对面的山咀上，路边原有高高的天灯座，天灯后来则成了此处的土名。过去夜晚有人去点灯，给夜行人指路，壮胆。传说天灯是有神的，行人遇到惊吓，抱着天灯柱，邪气即不能进身。
    长久以来，茶培岭成了山里人和山外人的分界线，岭背一带村庄统称源里，或称十九都源，住有现属高枧、西源两个村委会30个自然村的贫困农户。由于人多田少茶叶也不多，一部分人不得不出外打长工，在家务农的收入甚微也不足以维持生活，常是挑柴挑炭翻过茶培岭到思口去卖，被思口小集镇上的人称为“茶培岭背人”。因此，“茶培岭背人”即成了卖柴卖炭人的代名词，被人瞧不起。土改时高枧、西源农会虽曾评出四五户地主，但田土都不多，自皮自骨的水田平均每户不足20亩，江文镜一户只有三四亩田，因他贩牛卖牛兼做牛医，虽然自己种田，也被划为地主成分，被称为“劳动地主”。这劳动地主比起其他地主来自是相形见绌，但有一种享受却居他们之上，即是他讨了小老婆。事实上是发妻借信佛之名不与他同居，另有所欢住在别处。小老婆一双天足，是他后半生的伴侣，也是他干农活的得力帮手。因为这一带富人少，土改时这里没有多少斗争果实可分，在“天下穷人是一家”的口号下，思口漳村等农会拿出一部分斗争果实送来给这里的贫、雇农分，历史上老百姓的贫困可想而知。千百年来，多少辈茶培岭背人沐雨栉风，履霜踏雪，在岭上负重跋陟，留下一步步艰难的脚印，洒下一串串辛酸的汗水。我的乳母时珠即是这一带千百劳苦妇女中的一位，她小时缠了脚，虽不是三寸金莲，但也是一双畸形的女人脚。为帮助丈夫维持家计，经常像男人一样挑柴挑炭翻越茶培岭到思口去卖。那时穷人是买不起套鞋（即雨鞋）的，晴天走路穿的是草鞋，雨天即穿笋壳鞋。有一次她去思口卖柴，途中下起了大雪，穿笋壳鞋走雪路回家，不意从此竟埋下了病根，老年时发起怪病来，经常双脚脚板剧痛，坐卧难安，非得下地跳跃，剧痛才稍有缓解。一次我去看望她，她正来回走着跳脚，我的记忆特别深。

    随着岁月的推移，时代的进步，茶培岭背人不仅从肩挑背驮的沉重压力下解放出来，还从这里走出一批批干部，走出一批批大学生，走出一批批老板，而且如今更不用感叹“出无车”了。数年前，水泥公路已修通到茶培岭背的各个村小组，紧跟时代步入了现代社会，这里不但有每天三趟的大客车，不少人还开着私车进出，很是潇洒，再也不需费脚劲翻越茶培岭了，当年的要道如今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。但是，中老年人对茶培岭这条老路却有着很深的情结，总是难以忘怀。他们忘不了挑担驮树翻越茶培岭的艰辛，忘不了外出做手艺肩挑工具翻越茶培岭的磨练，忘不了参加工作从这里走出去的日子，忘不了经过岭亭歇脚饮茶喝凉水的快意，忘不了人生曾在这里留下的步步脚印。如今，这些都成了人生美好的回忆。受怀旧心情的驱使，于是我们这帮在外工作的中老年人早几年则萌生了重登茶培岭之想，今年终于付诸行动。住县城的老乡相约九点从前坦降南麓上经岭脊再从北岭下，我则从北岭上到岭脊会合。我从太尉庙石桥上路，走过两里许较平的石板路，再经湾口的冷水窟，右转拾级而上，有些路段已拔好，没有拔的地方也无荆榛挡路，九点多钟登上岭脊。岭脊的石板路上有一段被砍柴的丢满柴桠，我清除好后坐在路旁休息等他们到来。将近十点我接到老乡的电话，告知上前坦降的石级被撬，柴草丛生，已是路径难辨，无法行走，须改从赵家上岭。我即到岭口等候，是日天气晴朗，向西南方向纵目，思口、漳村的景貌清晰展现，金竹村的民居也依稀可见，云丘故里的风光尽收眼底，真不虚此行。十点四十分，望见下面200多米处的柴筱中人头攒动，高喊着“会师了，会师了！”他们一行八人，有前坦一位老乡带了镰刀，从荒岭中一路披荆斩棘而来，艰难攀登，终于到达岭头立定，兴奋地嘘了一口长气。然后大家缓步经过岭脊，边走边谈昔日翻越茶培岭的往事，我即回忆起1992年重阳与县城、沱口、荷田及同乡几位诗友登茶培岭即兴赋诗联句的情景。两百米左右的平冈走过，沿北面石阶而下，到岭亭长满柴藤的残垣前合影留念。稍事休息后继续下岭，大家都说这边的路有人拔好走多了。走出板门桥口，转过天灯到小岭下，太尉庙下村的村民正在拔路，他们都惊异这条老路上忽然走出一班人来。走近了见面，老乡跟他们大多认识，互打招呼。这里的村民每年中秋前后仍按祖上惯例拔一次路，可谓淳朴乡风未改。老乡们欣慰之余，不免触动心中许多感慨……

（摄影编辑；齐贵飞）